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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斯人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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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河岸的梅林乃是鈺臣的居所,裏面便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清幽而又寡淡,由於進去的人再沒能出來,被稱為‘揚州禁地’。

而與之相對的江南河岸邊是一堆老揚州百姓群聚的一個地方,大多都是祖屋,居住在河岸的百姓大多都以打漁為生,但隨著昌府的壟斷,此處已然不是揚州城內最重要的供魚地點。

阿杜與那位夫人燕瑜所住的乃是從前王姓家祖宅的一個小院落,後來燕瑜到了此處,王姓家看她一個女子帶著孩子可憐,而且這院落空著也是空著,因念著是祖屋不願意賣掉,也就便宜租給了燕瑜搭起了一個磚瓦木屋,這一住便是整整六年。

此刻這座木屋的女主人,已然走到了她生命的盡頭,也許是床前兒子的哭泣,又或者為了等那個人的到來,她仔細將最後一口氣藏在喉中,雙眼微閉,她想要睜眼安慰床前的兒子,卻又害怕用盡所有的力氣,等不到獻陽的到來,只能用力忍著,保證腦中最後一絲清明。

文妧進到房中時,房中一片沈重的死寂,流影與文妧眼神相視而過,帶走了房中留著照看的齊仲老先生,順道將剛剛一路跑過來正要踏入房門的齊文軒也一同拉出,兩人隨同流影出了房門,不知何時門外忽然多了一位黑袍持劍的男子,與流影守住了唯一可以進出的房門。

屋內唯剩文妧、燕瑜與阿杜。

燕瑜似是感受到了文妧的氣息,用盡全身的力氣卻無法開口,一旁的阿杜連忙喚來文妧“公子還煩湊近些,我母親似乎有話要和您說。”

文妧這才驚覺俯身將耳朵湊在了夫人嘴上方,只聽得斷斷續續的字眼,連起來正是一句“若可以,煩公主保護阿杜不要回到鎮國侯府。”

燕瑜微睜雙眼,見獻陽陷入沈思的模樣,還當是對方沒能聽清,又要用盡力量再說一次,耳畔卻忽然傳來了對方的詢問。

有一絲明滅不定的光在文妧眼中打著轉,她似是傾訴又似是質疑“為什麽?”

為什麽,在旁人看上去那明明是極為富貴之地,尋常人所追求的榮耀之所,您卻和我父皇一樣,要親手將我和阿杜推出來?

為什麽,那裏明明有生長十多年熟悉的人和在意的人,有父親,有兄長,還有若琯姐姐。

若自己還‘活著’活在長安,兄長即便犯錯也一定不會有被貶謫的風險,而若琯也一定不會到揚州,而自己與鈺臣也一定可以在一個更為正大光明的場合與鈺臣相逢,而不用像現在這樣躲躲藏藏。

燕瑜終究還是沒能回答為什麽,她睜開雙眼,含著淚光向著一旁的阿杜看去,只那一眼,她永遠的閉上了雙眼,眼角劃過一絲淚珠。而文妧心中曾閃過的一串疑問,只能隨著歲月的流逝,讓還活在歲月中的人一一去感應領悟。

一身素縞的阿杜站在了文妧身旁“母親說她想回洛陽,也不想再麻煩您,所以可以火化之後找了器皿裝著,帶到洛陽邊境埋葬。”

文妧看向阿杜“那兒現在是洛陽,未來未必是。”

“母親她沒有辦法回歸祖地,也不像回到長安城,至少洛陽曾是她生長過的地方,她生在那兒也就該回到那兒去。”

文妧點頭,終還是沒有反駁“回來之後直接到文府來吧,這兒已經不是你的家了,過段時日也該拆了。”

阿杜向著身後破舊的木屋看去,眼中懷著留念與不舍。

冬淩剛從鈺臣處那位姑娘屋中出來,正巧看見了回府的文妧,連忙上前行禮。

文妧看了看對方出來的方向與手中流影拿過給鈺臣的衣物,問道“你剛從那位姑娘那出來?”

冬淩連忙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那姑娘一直不肯出來,說是要回家,可是家在哪兒卻又不知道,而且只有鈺公子送去的東西才會吃兩口。”

“她就一直在房裏面?”

冬淩繼續點頭“對啊,而且白日中一直蹲在榻旁的角落中。”

不經意的,文妧忽然想到了剛剛來到揚州時的自己,那時候剛剛從皇宮出來,感覺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像是爹爹拋棄了自己,也是把自己拘在房中,文妧回過神來輕嘆一聲“帶我過去看看吧。”

冬淩眼中霎時多了許多光彩,連忙應聲為主子帶路。

冬淩為文妧推開房門,明明是大白的晴天,房內的氛圍卻猶如冬日的寒夜一般,若不是冬淩引路,文妧甚至以為這房中壓根沒有住人,她冷聲吩咐道“去把所有窗戶打開。”

冬淩一陣遲疑,在觸及到文妧的目光,終是妥協著向前走去,此時從房間昏暗的角落中傳出一絲明滅不定的惶恐聲“你是誰?”

文妧上前,坐在了屋內的倚著上“來了人家府邸這麽久,竟不知主人是誰嗎?”

墻角一瞬恢覆了平靜。

文妧道“現在該你了,你是誰?怎麽會忽然出現被鈺臣帶來?”她腦中閃念頭過正聲問道“入府的目的是什麽,主子是誰?又或者你是誰派來的殺手?”

此言一出,莫說冬淩,就連流影心中都全是疑惑,這剛在揚州建成不到一年的文府……何時有了這麽大的敵人?還有殺手?

角落中聲音有些低沈的認真“……我不是殺手,沒有目的,也沒主子。”

文妧一笑,不是這些可就好辦了,她向後吩咐了下人們退下,親自上前關上了房門,又走到一扇扇的窗前,將冬淩方才打開的窗戶再次一一關閉,站在了對方正面。

彼時那姑娘正蜷成一團,將頭埋在膝蓋上。

文妧道“我將所有的窗戶都關上了,你擡頭看看,這樣是不是好一些?”

床腳暗處,那姑娘遲疑著擡起了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光線太過昏暗,文妧並不能看清姑娘的長相,只能依稀看見她的雙眼明亮清澈。“除去我之外,我的侍女和鈺臣都應該問過你你是誰了吧?”

女子看著文妧未曾開口。

文妧隨意倚在窗戶邊沿,插手道“這幾日沒有任何關於你身份的消息傳到我耳邊,所以你一定沒有回答她們,若繼續這個問題,我實在沒有信心能夠保證你能回答,不若我問你另外一個?”

女子雙手抱緊膝蓋,嘴裏雖然不說,卻也能猜到,對面這個所謂的府宅主人大概是要換個法子來問自己的身份了,就在她打算埋下頭去沈寂在自己世界的那一刻,卻聽對面的女子問道“你打算在我府裏蹭吃蹭喝多久?”

女子一怔,眼中閃過一絲尷尬“我有手有腳可以…”

見對方願意說話,文妧連忙搶過話柄“你是說你有手有腳,可以被我砍了煮湯嗎?”

女子咽口氣“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在你府裏幫你做事?”

文妧道“那麽你得先從這個角落中站起來,隨我到西苑中。”

女子黯了神色,心中陷入糾結。

良久文妧再次開口時,語調中少去了方才的幾分玩笑,多了些認真“我和你的情況其實有幾分相似,一開始我也將自己拘在一個空間中不願意出來。”

女子終於將目光徹底投向文妧,只見對方繼續說道“和你不同的是鈺臣他們都是正面問你你是誰,而我,沒有人問我是誰,卻又像是每個人都問過了一次。”

文妧正色看著眼前的女子,直直探向對方的眼眸中“我一直拘著自己,以為那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也是對身旁人最好的保護,直到有一日一位夫人向著處在黑暗中良久的我伸出了一雙溫暖的雙手,我開始想要探尋真相,

因為我不可能在文府這樣的‘黑暗’中度過一輩子,這世間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著我去發現,去探究,去完成。”她眸色一沈“如果不知道未來的路,那便走走看下去,至少不會再有比現在所處的黑暗更可怕的事情了。”

文妧打開身後的一扇窗門,陽光鋪灑而入,女子感受到刺眼的光,連忙低下了頭,她慢慢走向眼前的女子,站在她的眼前,遮住了刺眼的陽光,女子睜開眼,她看見眼前近在咫尺的文妧正在緩緩向著右方行走,走著卻也停著,停著卻也走著,她慢慢移動著腳步打開了身後的光,令自己慢慢適應。

直到那光再也不如剛才一般刺眼,她溫暖的手伸向自己牢牢拉住。

“如果你需要一雙手,我願意成為那個將你從黑暗中拉出的人。”她笑容璀璨,如同東方初升的太陽“你叫什麽名字?”

“東南的東,東淩。”

面前的她臉上帶著絲絲驚訝“東淩和我的侍女名兒倒挺像,不如改個吧?”

“才不要,這可是我爸媽給我留下的唯一一樣東西了。”東淩急道。

可無論如何還是很感謝,這是記憶中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向自己伸出雙手的人。

東淩心思一沈,道“謝謝你,你很漂亮而且是一個好人,我沒有什麽害你的意思,也不是被人派來殺你的……我來的地方若是說出來你一定認為我是個瘋子。”

文妧驚訝道“我知道你不是來害我的,我才初到揚州,能得罪誰啊?”

“那你剛才……”

文妧一笑“我誆你的。”

“……”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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